飞船的动力有多大?——“中国首次载人航天”联想

昆明今天的天空与往常一样,是一个秋末的多云天。全中国还有部分地区也如此。

然而,今天的天空又与往常不一样,人们的目光都具有了穿透力,能够透过这多云天,看到云层之外的湛蓝的宇宙,也就是中国人的祖先所称谓的“九天”。

因为,今天,中华人将遨游太空。千年飞天梦,今天变成真。中国首次载人航天飞船发射成功。“神舟五号”上寄托着我们这个民族的探察之眼。它今天早上冲出了地球,此刻正在一个椭圆轨道里运行着。数亿中国人的心跳正在追随着它。

我相信,今天这时刻,不仅在中国土地上的中国人,在外国土地上的中国人,就是在那冥界九泉下的中国人,那些歌咏过幻想过努力过“一步登天”的数千年中国英灵,亦凝聚精气成虹,升入蓝宇,正在太空遨游,歌唱。“可上九天揽月”,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揽月”的日子。这是中国人又一个兴奋得可以载入史册的日子,可以告慰祖宗先人的日子。直播现场上,国家元首讲“我国自行研制的飞船”,这一句话的分量和含量,以及那墙上挂着的“一丝不苟,严上加严”的幅标,让我有些联想。

今天的事与每一个中国人都有关,有关就会有感想。各人从各人的角度、阅历去想。

我想到的第一个人是王希季。王是云南大理人,西南联大学生,我国“两弹一星”勋章获得者,人称其为“中国火箭之父”,自然与今天有关联。我采访过他,他乡音未改。王希季对我讲,他压根儿就没想过会获奖,要获奖。他说,“觉得自己干的是一些普通的工作,当然每天都是在按严格的标准工作着。这都是我们的日常工作。听见广播里有名字,以为是听差了。后来电话就来了很多,祝贺的,当然有正式通知电话,才知道自己也在获奖之列了。”他的这种心态,作为一个科学家,是非常自然的。科学家献身于平静的浩瀚的日常工作,注意力被每一点、每一个毫厘所吸引,哪里会和掌声雷动的事情联系起来呢?王希季认为他的成就与成长与西南联大的学风、名师有直接关系。他讲过一个“刘仙洲先生让他得零分”的故事。本来只错了小数点后面的第几位数,可以得到七八十分,但刘仙洲就是让他吃零蛋。道理是,如果在现实的机械操作中,这一毫厘之差就是整个的失败。从此,王希季不敢再原谅自己。刘仙洲先生已经仙逝,我无缘采访他。但刘先生肯定想到了中国要造飞船的这一天。因此,刘老先生也是跟今天的事情有关联的人之一。

有关联的人之二,是西南联大的另一位先生董树屏。他也是王希季的严师。王希季说,董教他们的机械绘图时,“你作业不认真他根本就不收”。董先生是我有幸谒面的一位联大教师。他老人家一口东北话,一腔民族血。跟我们痛诉了他作为当年一个流亡学生,背井离乡的历史,采访后一个月,先生逝世。

从董老又关联到张学良将军。当年董树屏找到他东北大学的校长张学良,要求当兵打日本时,张学良语重心长地说:“我要武,也要文。你们是文武双全,还是到后方去学习吧。”张校长因此把他们一批东北学生安排到了复旦、清华。董树屏从此走上读书救国之路。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卓有建树。清华机械方面的器材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他辗转运往昆明的。这为西南联大工学院的教学设施打下重要基础。王希季说,他报考联大时,因为工学院设备最齐全,而受到良好训练,与此有关。有关的还有,联大工学院院长施嘉炀先生,他是董树屏的先生,大概算是王希季的师祖。战火漫延北平时,施先生正带着学生在大西北实习。他当机立断,直接带着学生与设施到大后方去了。我去过清华园施先生的小院。正是校庆日,很多海内外的著名学者前来看望先生,虽白发苍苍却毕恭毕敬,环绕着施先生,在小院树下围坐茶话。施夫人就在那时给我讲过,她在昆明的防空洞里,一面听着日本飞机轰炸,一面生下了孩子的事情。有关的还有……总之,仅从我这狭义的阅历联想,就有很多很多关联。今天的这事情,与中华民族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历史有关联。恐怕几本书都说不清。我在想,今天早上,“神舟五号”升空的时候,那发射的动力有多大?使它拔地而起,腾入太空的力量,是来自我们中华民族的历史蕴积中的一股传承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