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光溪院士访谈

采访岳光溪院士的过程很顺利,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们访谈的要求。这位老师的亲切、随和、平易近人给我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清华的大学生活(1964-1970)

岳老师1964年考入清华大学动力农机系,当时该系包含热能系与现在的汽车系,先后又有建筑热物理专业分出热能系,以及水利系水机教研组加入热能系。热能当时有三大方向:锅炉、燃气轮机以及热工测量。岳老师回忆,锅炉方向对学生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许多同学是受到辅导员的动员,选择了锅炉方向,但正如岳老师所说,社会需求是第一驱动力,我国的国情极大地促进了锅炉相关专业的发展,而且这方面存在的问题特别多,使得研究氛围更活跃,时至今日,成果也相对多于其他两个方向。

当时的清华,在蒋南翔校长“培养红色工程师”的口号下,特别重视基础教育,专业课教育水平相当高,热能系当时的老师多数曾留学苏联,少数留学英美,老师的水平都非常高,而且极负责任。冯俊凯老先生是这些老师中的一员,岳老师评价冯老先生是我国现代电站锅炉专业的奠基人。尽管他自称没有做过更多科研,只是个“教书匠”。但是他把前苏联的系统电站锅炉设计原理通过教学引入中国。老先生编著的《锅炉原理及计算》是锅炉热力计算的经典教材。这本书的内容相当严谨,目前仍广为使用。而且老先生淡泊名利,连推举工程院院士的机会都放弃了。这些都给岳老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样的环境下,学生们学习都相当刻苦,为此学校号召学生们下午4点都到室外锻炼身体,不能因为学业而轻视体育锻炼。岳老师回忆,当时学校尤以篮球特别厉害,清华的校队,甚至能和省队匹敌。

历经考验的成长(1970-1979)

正当岳老师完成了2年的基础课程时,文革开始,原本应该进行的专业基础课和专业课的学习也没有进行。1970年,岳老师被错打成“反革命”,先在清华实验电厂做锅炉上煤工,后又被下放到山西吕梁山中的岚县。

在岚县岳老师在一所中学教书,虽然是下放,但是岳老师看到当时大学停止招生,中学生毕业回农村务农。出于对学生负责,业余时间自己编写电工、拖拉机和水泵等相关教材,供学生学习,获得一技之长。由于编写了这些教材,他被误以为是学习电机专业的大学生,被调到岚县电机厂工作。电机厂领导要求他解决该厂电机和农用变压器修理质量问题。由于没有专业背景,岳老师首先跟徒弟学习修理了第一个电机。然后自己买了相关技术书籍通过自学掌握了电机变压器基本原理及检修工艺,再反过头来将理论知识教授给徒弟,解决了当时电机修理中的更换导线规格的技术问题和绝缘处理工艺规范问题,从此电机厂的电机变压器修理问题得到彻底解决。岳光溪面临的第二个问题是山西省工矿配件公司交给岚县电机厂的高压大容量电机线圈备件产品开发任务。那个年代我国多数大容量高压电机基本为进口产品。使用时间长了电机线圈绝缘老化需要更换,但线圈备件国际采购困难。高压电机线圈与普通低压电机的绕线软线圈不同,属于外绝缘硬线圈。产品型号规格繁杂,绕组定型、绝缘工艺难度大,质量要求高。岳老师对该技术一无所知。他长途跋涉,到北京,天津以及沈阳等重型电机厂向他们虚心请教。结合国内条件制定了全部生产工艺。同时自己动手,在物质条件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设计,自制了全部工装设备和检验设备。例如检查线圈匝间耐压的匝间电压试验仪器连天津电机厂都没有,岳老师仅根据实验原理自己设计制造了该仪器。又如线圈外包环氧树脂绝缘热固化用的大型恒温箱,价格昂贵。岳老师就用耐火砖砌筑了一个烘箱,连控温仪都是用日光灯启辉器里的双金属片改装的。

当岳老师将第一个高压线圈备件试制品送到太原化肥厂修复6000Kw电机时,太原化肥厂的工程师觉得能在县级电机厂造出这种产品简直不可思议。在岚县电机厂工作6年,该电机厂扭亏为盈,成为当地效益最好的国企。

三人行,必有我师

岳老师说:“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学习的过程,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岳老师跟我们分享了几个小故事。

他还在清华电厂工作时,厂里的自制铲车液压泵漏油,有位老师傅带着其他学生们研究如何修理,岳老师由于反革命学生的身份只能偷偷看,他当时也不清楚学这个能有什么用,完全是出于兴趣,也是想跟其他同学一样学到一些东西,没想到,二十年后在美国,这知识却用上了,让他大显身手。在美国访问期间,实验室的搅拌器泄露,美国人也没有办法,岳老师说,有一种转动密封圈,可以试试。没想到找到后还真把问题解决了。美国人很好奇地问:我们都不知道美国有这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岳老师笑笑:这是我在中国看见的,是位老师傅拆你们的设备时教我的。众人无不钦佩。

还有一个小故事,在紧配合退轴承时,比较困难,利用震动,就可以比较轻松地把它一点点取出来,这是岳老师在清华电厂跟工人学到的窍门。20年后,岳老师在鞍山第二热电厂协助解决锅炉技术问题,在现场看见一个工人费了很大力气也无法将一个大电机轴端法兰拆卸不下来。岳老师上前将自己的经验告诉了他。这个师傅按照岳老师的办法,顺利将法兰卸下来了。这个工人佩服地说:您作为一个大教授,居然还懂这些。

岳老师一直强调,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特长,生活中多注意观察,将别人的知识、优点学过来,这不仅是我们搞工科的人需要具备的素质,更是为人的大道理。

生命在于学习

从山西回到学校,岳老师自知落下的知识很多,他自学了几乎所有的专业课,这也源于当时系里条件有限,许多相关的专业课没有开设。而对于电工课,由于在山西的自学经历,岳老师次次考试都是满分,而且往往只用一半的时间就答完,他感叹道:通过自己学习知识,怎么不能掌握?

1987年,岳老师有幸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化工系做访问学者,他被要求做非均相化学反应的课题,当时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相关的知识,他用两个月自学了一整本厚厚的英文教材,又用两个月时间,结合之前自学的电机相关知识,自己动手把实验室的废旧仪器拆了组装,加以调试校正,前后用了2个月搭起了实验台,实验结果相当好,连美国的教授也对岳老师这4个月的工作相当惊讶。

图1岳老师侃侃而谈

岳老师告诫学生,做人、念书要充满热情,脚踏实地,用心跟别人学习,路会越走越宽,经历时间的打磨,积累经验之后,一定能够有所作为,岳老师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了我们如何逐渐完善自我,走向成功。(供稿:吴仪、肖正航 责编:陈爱华 核发:张建胜)

图2岳老师和采访同学合影